作者：李淑貞
致心臟病後，食藥仔控制、定期檢查、行路，食khah chiáⁿ、心情放鬆。驚行kah揣無路，lóng tī厝--裡四箍圍仔行。阿勉是阮二姊，徛家ùi我蹛ê所在，大通路倒oat，koh直直行五分鐘就到位。阮chia̍p phò-tāu，我蹛院伊mā知。我iáu倒tī眠床、ná『植物人』ê時，阿勉tiāⁿ來，我lóng知影，用sa-bui-sa-bui ê目神kā看。
自來我就無頭神，tiāⁿ leh揣mi̍h件，bat聽人會，án-ne緊cho̍ah慢ē致「lāu-lûn chhú-tái-chún」。有時精光，沓沓仔soah khong-khong、bē認得囝兒，bē記得家己ê歲數、mā bē記得tńg去厝--裡ê路。有一擺暗頭仔運動煞，徛tī隔壁條巷仔ê米店se̍h無路，是阿娟khà電話叫阿蘭來chhōa我tńg--去--ê。
我錢囥lak袋仔soah無--去，phàng見錢，氣phut-phut，giâu疑厝內tio̍h賊偷，我歹命，為著錢bē食bē睏。尾--à，阿娟錢té紅包lok仔，chhōa我去二樓房間，kā錢鎖tī皮箱內，便若我leh揣錢，伊就拍開皮箱hō͘我看。伊koh hō͘我一百箍，我不管時lóng kā ni-ân-ân。
阿娟in步數盡展，kā我幾歲、囝ê名、住所……錄音起來hō͘我thang聽。In問：「母--à，我是siáng？」我soah se̍h神se̍h神，烏白應。落尾，koh tài種種病症，m̄知寒熱、肺管炎、胃腸bái、跤手無力、滲尿、bē講話……。
看chit-lō pān勢，阿娟揣醫生來kā我看，醫生建議ài蹛院檢查，m̄知beh拖偌久。阿娟神經繃ân-ân，決定申請外勞。我有心願，愛踮厝--裡。阿娟照顧--我是責任，伊列出逐月日外勞、生活、醫療器材ê費用，七个囝兒公khui。明評無出錢，就放棄財產。
Chit世人無害--人，我按怎ē有魂無體、bē認得囝兒？據在in一聲koh一聲，叫「阿母--à，kám知影我是siáng？」「我m̄知--lah」án-ne應，hō͘ in心chiok疼。
是查某囝有孝纏tòe，24點鐘監督我ê身體變化、chhoân醫療用品——改裝行路輔助器、電動病床、便盆椅、電烘爐、冷氣、sàng-sò͘機、矯正架、紫外線烘碗機、規身軀掠龍機、烘衫機、除濕機、空氣清淨機、果汁機，koh有消毒、針灸、大細粒枕頭，lóng是阿娟款好勢，hō͘我上好ê醫療品質。
阿娟是phú-lo͘h級造型師，買規匹粉紅色花仔布，家己裁剪，開跤褲、對襟仔衫、枕頭、衛生褲（糾帶thīⁿ giap仔giap尿chū仔）、mōa垂仔、厚薄mua衫，lóng無làu-kau。醫生護士呵咾伊ē用得申請專利，開店賣。
※ ※ ※
後--來阿娟chhiàⁿ印尼外勞、38歲ê『巴蒂』來tàu-saⁿ-kāng，伊是頭擺來台灣。阿娟用印尼文，列一張逐工護理ê khang-khòe——飼食藥、飼牛奶、果汁、洗面、jiû身軀、péng身、量血壓、衛生、掠龍、牽行路……li-li-khok-khok 4、50項。『巴蒂』有阿娟訓練，護理正確，醫生護士呵咾第一名。
『巴蒂』拄來ê時bē慣勢，是阿娟一項一項教，無偌久就熟手--ah，mā沓沓仔慣勢tī台灣ê生活，伊愈來愈知我輕重。歇睏日阿蘭chhōa我、『巴蒂』、阿娟、阿月出去chhit-thô，去台中公園、孔子廟、寶覺寺、豐原、后里……。阮mā聽歌、se̍h夜市、看展覽，感情像一傢伙仔。
我是福氣，蹛台中有五个人leh照顧，出錢、出力，chiah-nī用心照顧。無疑，時間久--來，tī彰化ê大漢查某囝阿華soah看我chha̍k目，tiāⁿ-tiāⁿ算錢目睭gîn。我人iáu勇健ê時mài講，chit-má人傷重，in是無閒kah bē喘khùi。
※ ※ ※
一擺跤生骨刺，我iang阿娟kap阿蘭安排手術，兩工了後出院tńg來厝--裡靜養。阿娟kap阿蘭三頓kā我款便便，講看我傷重ē艱苦，阿華soah講人早慢tio̍h行chit條路，錢ke khai--ê。了然！阿華歹模樣，chiok受氣出力phiaⁿ面巾，koh kā我gîn，我無路用--ah！
阿華kap阿月兩姊妹仔見面就tak，阿月便若聽著大姊beh來蹛，就面仔臭臭講：「Mài hō͘來--lah！老母破病m̄ bat行跤到，有代誌來，lán ná阿娘--leh，hō͘ hoah來hoah去，伊食飽睏，睏飽顧電視，lán thài有時間kā奉待，貧惰kah beh死。」
Chit擺跤骨手術，姑不將chiah麻煩阿華，「阿華無趁錢，蹛半月日意思意思，一工一百箍thiap洗衫、煮三頓ê工錢。」阿月應：「家己人hiah gâu計較。」落尾，是阿蘭出錢，阿華kap阿月lóng bē爽，兩个冤仇愈結愈深。
Lín kā看！Chit-má行--入-來--ê是阮細漢後生阿柳kap新婦。In歇睏日來搵一下仔豆油，有時koh chhōa三个查埔孫來，hō͘阿蘭ke無閒。阿蘭圍su裙圍--leh，跤手liú-lia̍h，chhôan規桌頂。我leh學行路，in無來牽--我。我人hiah老--ah，早慢ē tńg--去！我若送養老院，新婦mā bē顧--我。
阿柳kap新婦阿珠問『巴蒂』：『阿媽現在怎樣？』
『巴蒂』口氣m̄甘，挲我喙phóe：『一樣啊！阿媽，兒子來看你，有歡喜--無？』
『巴蒂』kā阿娟講kha-chiah後話：『阿媽對他們那麼好，也不來照顧。只會來唱歌，吃不完的又帶回家。看阿媽是做給人家看的，他是兒子，都你們照顧？這樣不公平！每次來都說同樣的話很討厭，出去不想回答。』
阿娟口氣無thang偌好：『阿公死得早，阿媽要養七個孩子很辛苦，現在老了換我們照顧她。活著錢花在她身上，死了不重要！』
記憶中，拄來台中勇健時，我無愛hip相，阿蘭lóng講：「阿母免緊張，笑--一-下！」Hit時面飽tīⁿ，相片hip kah chiok自然，逐張lóng kah意。母仔囝國內外chhit-thô、se̍h百貨公司、夜市、看展覽。相片內底，行--過ê跤痕無phàng去，笑容iáu tī--leh。Hit五年，是阮上快樂ê日子，kám m̄是--leh？
Chit暝眠夢，阮頭--ê來看--我，想beh kā牽，伊soah越頭行，揣無人。進前倒tī加護病房無死，kám是天公伯--à戲弄命運？身軀愈來愈無力，耳空重，人tòng-gōng。Beh tńg--去--ah，有魂無體，人好溜溜soah bē精神，m̄知啥症頭……。
※ ※ ※
蹛台中我第一擺中風ê時，倒爿無力，去病院手術了後，lò-lò長ê復健hō͘囝兒chih載bē tiâu，in chiah決定申請外勞。半年後，lán人ê 4--月，chit段時間外勞『巴蒂』mā來--ah。Tī台中ê開銷濟，牛奶粉、bì-lù酵素、高卵白、果汁、『蔓越莓』、『益生菌』、外勞月給、水電費、醫療消磨材，是七个囝兒公khui，一个份額掠萬二箍。
彰化hia看著阿娟列ê hit張逐月日照顧費用，阿華講：「人原本就ē死，食啥『蔓越莓』、『益生菌』hiah-nī貴--o͘h，無彩錢，kā chia-ê錢省--起-來，hō͘後一代用chiah tio̍h，逐工leh算老母ê錢，有啥好算--ê，強強beh kā救！」
阿珠m̄出錢mā tòe leh講：「有食ē死，無食mā ē死，hiah老--ah，牛奶灌灌--leh，免食營養品，mā免péng身。老母bē行bē講，ke活ke痛苦niâ，m̄-thang kā凌治--ah。」
阿柳來插話：「揣無人chit種khai法！我三个囝ài飼，koh我chit途工資、原料成本愈起愈koân，訂單hō͘中國搶--去，頂手chông去中國設廠。我蹛ê工廠搶無訂單，有風聲beh裁員，我chhoah leh等。顧老母ê費用是liap sai-khia錢，匯去小妹口座，極ke八千箍，beh khah濟無--ah！」
Tiāⁿ-tiāⁿ聽in講chia-ê 話，心像刀leh liô，我該死。
飼阿娟上貼心，我耳空ngiáu利利kā聽。
阿娟講：「大姊講我強beh kā救，無hiah-nī gâu--lah！我m̄是醫生、上帝，阿母無插管、氣切，家己ē喘khùi。若照lín án-ne講kā放生，規氣hō͘自殺好--ah，後擺交代醫生講阿母bē行bē食，mài醫。Lín m̄ bat顧中風病人，趁阿母iáu ē行，ē-tàng訓練跤力、áu手骨，年歲大本底功能就ē退化，特別是中風病人，koh-khah ài頂真，照三頓量血壓、血脈……
「『蔓越莓』是食尿道感染，『益生菌』顧胃腸，lóng chiok重要。若問醫生，絕對bē同意lín chit款想法，重病無罪。Lín chiah不孝，天有leh看，囝mā ē學，有因果報應。老母人若chhōa去照lín ê方法顧，保證免偌久就無--去。Lán hō͘老母一个正常、有尊嚴ê生活，tī我ê手內ē hō͘伊自然過身！老母飼七个囝，自lán細漢la̍k屎la̍k尿，m̄ bat hoah忝，chit-má七个輪流顧，m̄情 m̄願，koh khau洗我算老母！總講--一-句就是驚麻煩，影響lín ê生活，有孝m̄是喙講，是看爸母重病ài人纏tòe chit段。」
阿柳、阿華頭殼chhèng煙，聽了peh起來做伙應：「Heⁿh--lah，Heⁿh--lah，lán兜你上有孝，m̄是m̄做，是你無kah意。Ùi chit-má開始，孝子hō lín做，老母chhia去lín顧，生活費公khui。」
※ ※ ※
兩年後，我92歲第二擺中風，順序檢查，確定致「失智症」。Chit款症頭，造成家庭經濟負擔，liam-mi買che買he，mā是長期人性ê考驗。阿娟hâ腹肚皮包，khai錢像無頓印仔，lóng記siàu。In無照約束匯錢，阿華三百萬囥阿蘭hia，阿柳四千箍伊thap，就án-ne阿蘭逐月日開銷m̄-nā六萬箍。
阿娟認真做，soah有人leh khiú後跤。人原本就生老病死，終規尾ē死，對老母照顧方式有意見。等我斷khùi後，厝ê問題，時間無久，siàu記清楚，m̄敢想以後。
逐擺坐救護車，lóng阿娟陪--我。阿娟上愛手挲我ê面，kā我講，「你看！老母愈看愈súi，囝婿是齒科醫生……」，tiāⁿ-tiāⁿ紮便當透中晝騎o͘-tó͘-bái來kā我「針灸」，ná針ná kap我講話，làng縫chiah小bî--一-下。
舊chûn年4--月，我96歲--ah，『巴蒂』tńg印尼兩個月，血壓bē穩，kha-chhng liù皮。佳哉A-mi來thap一個月，伊是菲律賓人，不時面仔笑笑，khang-khòe照步來，我ê kha-chhng soah爛一空chiok大空、liù皮ná來ná來嚴重。逐工消毒三kái，空喙愈湠愈大搭。6--月，『巴蒂』tńg來上班，我無激力，大khùi喘，鬥sàng-sò͘，血壓siuⁿ低，koh送急診、蹛院。
※ ※ ※
醫生：『阿媽那麼大了，這幾天會走，做好心理準備，情況危急要急救嗎？送安寧病房？』
阿蘭應：『媽媽不急救了，讓她自然走。』
7月26 hit早起，目睭thí金看『巴蒂』，伊應該知影我ê心意。Beh倚晝，阿柳一家口仔來見我最後一面。
阿娟講m̄甘看我離開，尾--á『巴蒂』kā我jiû身軀換衫，chiok安慰，兩个辛苦--ah！靈魂愈來愈輕，我beh來去。
有聽--著：「阿母--à，人生已經圓滿，家我ē顧，你就tòe佛祖去西方極樂世界。」有阿蘭chit句話我就安心--ah。
※ ※ ※
11月19，日頭大，天氣hip熱。
Tī法院家事法庭第一擺調解，阿碧人意外委託阿蘭。
等律師ê時，阿珠行來阿娟面頭前講：「小妹你kap三姊面色無偌好，緊去看醫生。」伊奸笑ê表情，hō͘人起雞母皮。
阿蘭先kap律師討論金額，調解員好禮仔ài in冷靜，問兩爿當事人看法，厝無beh共業。尾--à，厝過hō͘阿柳，價金明年正月初7入寄金簿仔口座。
……我行到chia，逐家好歇睏--ah，仝心，塗沙粉變黃金！M̄-thang koh躊躇，趁日頭beh落山ê時緊行，mài看好了了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