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張日東
禮拜時仔整理房間，無意中影著一張已經變黃--去ê相片，提倚斟酌kā看，是一張50冬前hip ê舊相片。我ê心tshia̍k--一-下，sī-suā來nuì過時間ê磅空，hōo àu-phú--去ê記憶，koh再tshinn-tshioh--起-來。
Tse是一張舊厝ê相片，舊厝是一甲子前起--ê，徛tī宜蘭冬瓜山柯仔林（Kho-á-nâ）hia，厝殼頂是尖峰--ê，厝蓋雙面tshu，無tshu bē sià水，宜蘭厚雨水，落大雨ê時水tsiah sià ē離！厝頂khàm紙phue，紙phue表面有食打馬膠（tiám-má-ka），厝身khōng磚仔，外觀看--起-來，頂烏下紅，tī 50年代tsit-lō造形sù常看ē著。
記憶就親像柴砧頂ê刀痕，有ê深，有ê淺。Tsit間古早厝，四箍liàn-tńg lóng有種竹仔，是我出世ê所在，有我囡仔時tsūn滿滿ê記憶，有過去生活ê ta̍p-ta̍p-tih-tih。Ē記得五、六歲ê時，阿公bat牽我去厝後ê消水溝，挽竹葉仔，教我kā áu做竹葉船，到tsit-tsūn想--起-來，iáu-koh thang感受著hit-lō公孫仔做伙放竹葉仔船ê樂暢。
熱--人ê時，厝前ê燈仔花開kah紅kì-kì，我上愛去挽燈仔花來soh花蜜；若無，就是kā花心liàm來黏tī鼻，扮hit-lō啄鼻ê「阿啄仔」，我家己一人mā sńg kah真趣味！一落厝隔做五間，內底蹛祖孫仔三个人。阮ê厝前有大稻埕，四分地ê稻仔割--起-來了後，粟仔lóng是曝tī tsia。Khah早厝內tsìn散，生活無thang好過，阿公姑不而將bat kā人借錢，ē記得有幾若kái，稻埕ê粟to曝iáu未ta，債主就來拍粟青put去拄siàu--ah。
宜蘭除了厚雨水，mā厚風颱。Tī hit个年代，阮tsit箍lē仔tsia，差不多逐口灶，lóng有種竹仔kā厝圍tiâu--著，竹圍主要是beh pé風--ê，若無，風颱來ê時tsūn，連厝殼蓋to hiau--去！我ē記得阮阿公bat kā我創治講：「囡仔人若無乖，風颱來ê時，beh kā你掠去硩厝角。」阮tsia ê風颱tiānn-tiānn tuì濁水溪（蘭陽溪）口seh--入-來，tio̍h風tsuā ê所在，規排電火柱仔lóng ián倒--去。印象中風颱回南ê時，風雨tng大，大雨規桶倒，落kah出溝流，阮祖孫三个bih tī厝內，聽著厝尾頂ê竹尾hōo風搧kah siuh-siuh叫，我是驚kah beh害--去！
Tsit落舊厝坐北ǹg南，厝身隔做五間，tuì西勢hit爿，憑頭算--來，分做頂爿間、大廳、睏房、灶跤、豬tiâu。Tsit-má先tuì頂爿間來講起，tsit間是專門leh囥作田ê家私，大件--ê有機器桶、摔桶、風鼓，khah細件--ê有大拖、耙柫仔（pê-put-á）、米籮（bí-luâ）、畚箕（pùn-ki）、鍤箕（tshiah-ki）、掃梳hām一寡li-li-khok-khok ê mi̍h件。M̄-koh hōo我印象上深--ê m̄是tsia-ê農具，是吊tī壁頂一跤用紅紙箍--起-來ê銅管仔，銅管仔內底有插兩、三枝香跤。阿媽講he是「香煙仔（hiunn-ian-á）」，我ài kā叫阿姑，伊是阿媽生ê查某囝，tsiah出世無偌久就過身無--去。因為tsit款--ê，bē-sái tsiūnn大廳ê尪架桌頂，tsiah tī邊仔間簡單用一跤銅管仔kā tshāi--起-來。
Ē記得有tang時我若人艱苦，親像發燒iah是講腹肚疼，阮阿媽就ē pua̍h-pue問公媽，講是tsit个香煙仔阿姑討beh嫁，tsiah ē kā我創治。阿媽就隨點三枝香tshuā我去kā香煙仔阿姑拜拜--leh，講--起-來mā真siànn，過一睏仔我ê腹肚就bē疼--ah！Koh-khah siànn ê代誌發生tī後壁，尾--à真正有一个駛計程車姓林ê查埔人，揣來到阮兜。伊講beh來娶香煙仔做親tsâinn，落尾手伊就tsiânn做阮姑丈。Tsit个駛計程車ê姑丈，伊bat kā阮講，有一个查某囡仔頭毛電suí-suí，tsa̍h伊ê車來坐，koh kā報阮兜ê住址，伊tsiah知影揣到阮tsia來。聽阮tsit个姑丈講kah有一枝柄thang夯，到底有影iah無，mā無法度去稽考--ah，因為tse是死無對證ê代誌。
阮兜ê門口埕有khōng紅毛塗，除了曝粟以外，mā是我畫圖ê所在。我ē刁工去揣一種紅磚仔色ê細粒石頭，tī稻埕頂kuân畫圖。Tsit種石頭阮tsia ê人kā號做「石明」，用石明畫--出-來ê線條真清楚，明明明。Ē記得我上（siāng）愛畫風景圖，因為阮tsia ǹg西爿看--去就是太平山，寒--人ê時，太平山若有落雪，白siak-siak ê雪khàm tī山頭，tī阮厝tsia就看kah清清楚楚，我就隨kā畫tī稻埕頂kuân，koh小可有成日本ê富士山。Siáng知等我讀冊了後，我tī畫圖紙凊彩tsu̍t-tsu̍t--leh，老師呵咾我畫kah真suí，koh叫我參加畫圖比賽！
Tuì門口埕入大門就是大廳，大廳ê尪架桌頂tshāi神明公媽，阮兜服sāi ê主神是法主公，法主公生tī農曆3月初8，伊ê面烏烏，手--裡掠一尾蛇，聽講是khah早降服蛇精tsiah有tsit-lō造形。Ē記得我五、六歲ê時，bat有一尾三尺外長ê雨傘節suan入來厝內，tsit尾蛇suan到大廳法主公ê面前，suah bē-tín-bē動，落尾手阮阿公就攑扁擔（pún-tann）kā趕--出-去。
另外hōo我印象kài深--ê是神明廳後ê khòng床，khòng床ê壁頂吊一跤寄藥袋仔，tī khah早tsit-lō「寄藥仔」tsiânn時行，袋仔內ê藥仔，有服用--ê、抹--ê、貼--ê，逐項to有。口服藥親像講「胃散」、「喘息散」、「驚風散」、「愛兒菜（蝒蟲藥仔）」，抹--ê有「萬金油」、「驅風油」、「八卦油」，貼--ê是「龍鳳膏（吊膏）」。「喘息散」是瑞昇堂藥房出ê一款嗽藥仔，tī紙包仔頂kuân有印「蝦」、「龜」kap「掃帚」ê標頭，tī hit个年代，庄跤人bat字--ê無濟，m̄-koh一看就知影tse是leh食「he-ku嗽」--ê。阮阿公tài有大khuì喘，不sám時to ài食tsit-lō嗽藥仔，阿媽lóng ē苦勸阿公嗽藥仔m̄-thang食siunn濟，ē傷身體。
照khah早ê生活經驗，宜蘭有三厚：「厚風颱」、「厚雨水」、「厚蠓蟲」。特別是hit-lō iap-thiap ê庄跤所在，透底蠓蟲to濟kah hōo你擋bē tiâu！阮厝大廳邊--a是睏房，khòng床頂頭nê蠓罩，熱天時仔ê蠓tsìn厚，蠓罩若小可有破空，蠓仔lóng特別知空，飛入來kā你叮，koh tī蠓罩內hinn規暝--ê，吵kah hōo人ē掠狂！我細漢ê時hōo蠓叮tsiânn忝，tiānn-tiānn to叮kah規頭規面一phok一phok紅kì-kì。因為tsìn癢就一直去kā jiàu，jiàu kah發癀koh孵膿，規个頭粒仔生kah ba̍t-ba̍t是，臭頭koh爛耳。
我án-ne hōo阮阿媽看著tsìn m̄甘，伊聽人講臭頭生粒仔，tio̍h-ài食真珠粉tsiah ē好，m̄-koh真珠粉貴som-som，厝內散，thài有hit-lō liōng-siōng錢thang來買？落尾手阿媽tsiah tio̍h thiò粟換現金，去漢藥店kap真珠粉tuínn來hōo我食，koh kā真珠粉sám tī粒仔頂kuân，tsiah過一兩工niâ，原本是發癀孵膿ê粒仔，lóng消腫退癀--ah！M̄-koh我心內leh想，tsiah-nī貴ê真珠粉，tio̍h-ài thiò偌濟粟tsiah有thang來買？厝內to leh無錢--ah，為著我去thiò粟，án-ne規口灶是beh食啥？想--起-來心ē tso，真正是m̄甘tiuh-tiuh。是講50冬後，我tsit-tsūn ê皮膚特別好，若是小可割--著，iah是tshè破皮，極ke兩工就好kah離離離，tse若beh講是真珠粉ê功效，我ē選擇相信是阿媽疼惜--我ê力量！
睏房koh過--來就是灶跤，khah早煮食tio̍h-ài先去khioh柴tuínn來hiânn火。阿媽用大灶煮飯（tsí-puīnn）ê時，lóng ē叫我顧灶空火，我tiānn-tiānn mā ná顧火ná pû番薯，kā番薯當做四秀仔來食。我bat聽阿媽kā我講一件代誌，tī我紅嬰仔ê時tsūn，阿媽出去khioh柴，我一个人tī厝--裡一直哭，哭kah siunn出力suah thu̍t腸（thu̍t-tshiâng，『疝氣』）。阿媽tuínn--來ê時，看著我哭kah面仔反青，緊mé iang人去叫三輪車，kā我載去羅東聖母病院做緊急手術。醫生講若koh慢半點鐘，腸仔gia̍p烏--去，tsit个囡仔就無效--ah，佳哉神明有保庇，性命tsiah khioh--tuínn-來。
等我khah大漢，阿媽kā tsit件代誌講hōo我聽ê時，我看著阿媽ê目箍紅紅，親像是leh責怪伊無kā我照顧好勢ê款。一直到tsit-má，我猶原tsìn想beh tī夢中，期待thang hām阿媽sio見，kā tsit句囥50外年ê心內話講--出-來：「阿媽，你ê心肝m̄-thang艱苦，自我紅紅幼幼，lóng是阿媽leh照顧--我，kā我飼，kā我io，kā我la̍k屎kap la̍k尿；驚我iau，驚我寒，驚我頭燒耳熱，操心peh腹leh看顧--我。Tsit種ê恩情比天khah kuân，比海khah深，阿媽你是我永遠上愛、上siàu念ê人。」
人生ê大舞台，苦齣笑詼lóng公開，有時是甘甜苦澀做伙來。我出世無偌久，爸母就離緣，我無怨天、無怨命，kan-na有感恩ê心，感謝上天派兩个菩薩來看顧--我，就是阮阿公kap阿媽；感謝上天hōo我一个上溫暖ê siū，冬瓜山ê舊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