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葉佳琪
「大紅花m̄知bái，圓仔花bái m̄知。」tsit句俗諺自細漢聽到大漢，lóng是leh講人m̄知見笑ê意思。M̄-koh，圓仔花對我來講，是一種真古錐mā真韌命ê花。逐年七娘媽生hit工，阿母lóng ē tshuân一束圓仔花插tī花矸。記持中，花矸內ê圓仔花，ài過tsiok久tsiok久tsiah ē lian--去，而且，就算講是lian--去，花蕊ê色水mā bē規个bái--去。
Tsit款tsiah-nī韌命ê花，hōo我感覺伊真giám硬，mā真倔強，恬恬仔開，恬恬仔suí，就算講是hōo人鉸斷插tī花矸，mā ài堅持suí kah lian--去為止，親像傳統ê台灣查某人仝款，為著家庭、為著囡仔，koh-khah艱苦mā tio̍h-ài堅強，展出查某人ê韌性。
阿母hōo我ê印象就是「giám硬」。M̄管啥mih時tsūn，阿母永遠是厝內底上早起床無閒ê人。逐工早起，落來樓跤，lóng一定ē看著阿母tī灶跤leh無閒東無閒西，m̄-nā ài tshuân阮阿公、阿媽kah阿爸透早beh食ê糜，koh ài烘阮囡仔愛食ê pháng。另外tio̍h koh煎卵、煎肉、炒高麗菜、tshuân醬瓜仔kah麵thi。
早頓tshuân好了後，阿母tsiah peh去樓頂叫阮小弟起床。我是大姊，ē-hiáu家己起床、洗喙kah換衫仔褲。兩个小弟iáu細漢，逐項to ài阿母tàu-sann-kāng。Tsiok無簡單kā阮三个囡仔款好tshuā落來樓跤，阿母liam-mi ài huah阮緊食早頓，liam-mi ài ná nuá衫仔褲。等阮lóng食飽了後，阿母tio̍h緊駛車載阮去國校仔上課。
Tńg來厝--裡了後，阿母ài緊去洗iáu未洗了ê衫、掃塗跤，thìng候阮阿公阿媽去山頂運動tńg--來、阮阿爸起床。招呼in逐家lóng食飽，伊tsiah兩三喙仔kā鍋仔底ê糜，配菜緊pe-pe--leh，kā碗箸洗好、收好，衫nê煞，隨ài緊騎oo-tóo-bái出門買菜。
菜市仔內底人that-that-tīnn，阿母家己一个，逐工lóng ài款規口灶七个人beh食ê飯菜kah水果，uì菜市仔頭行到菜市仔尾，一雙手mi̍h件kuānn kah重khuâinn-khuâinn。熱天熱kah汗tsha̍p-tsha̍p滴，規領衫uì頭前面tâm到後壁--去。寒--人寒kah sih-sih-tsùn，搧冷風搧kah起雞母皮。若是拄著落雨天，穿雨mua買菜，tsiah是艱苦，雨tâm水滴，阮阿母ná特技演員，穿雨mua載規oo-tóo-bái ê菜，沓沓仔騎tńg來厝--裡。
阿母買菜tńg--來了後，mā無thang清閒，suà--落-來ài koh piànn厝內、tshuân中晝頓，tsiah-koh趕12點kā阮三个囡仔kuānn便當。阿母驚阮營養無夠，堅持家己tshuân阮ê便當。Tī學校食中晝ê時，拍開阿母tshuân ê便當，內面有魚、有肉mā有菜，有夠tshenn-tshau，食學校便當ê同學看著我ê便當菜lóng tsiok欣羨。
我讀國校仔六年，lóng是阿母kā我kuānn便當，一直到阮小弟國校仔畢業，阮阿母lóng總kā阮kuānn beh十年ê便當，m̄管透風iah是落雨、熱天iah是寒--人，無一工無準時kuānn便當hōo--阮。
阿母唯一有閒ê時tsūn，是食中晝煞ē-sái小可仔bî--一-下。下晡時仔若有人客來，阿母mā tio̍h-ài招呼，tī阮阿爸邊--a tàu跤手。阮阿爸是leh做烏手，家己開汽車保養所，兼kā人洗車。阿母自嫁--來了後，tuè tī阮阿爸邊--a tàu-sann-kāng，uì啥mi̍h to bē-hiáu，到後--來ē-sái家己kā人客ê車換烏油、ù電兼洗車。
我bat聽阿母講，我tī阿母腹肚內ê時，hit-tsūn阿母七、八個月ê腹肚已經真大khian，mā照常leh kā人洗車，連人客to呵咾阮阿母真骨力，講beh載in某來看。
除了kā阮阿爸tàu做車，阿母koh ài làng縫tshuân暗頓beh煮ê飯菜。下晡4點ê時，阿母ài緊駛車去國校仔kā阮三个囡仔載--tńg-來。載阮tńg--來了後，阿母liam-mi趕煮暗頓，liam-mi ài huah阮寫字，無閒kah大粒汗細粒汗。我kah兩个小弟ná寫ná sńg，tiānn-tiānn hōo阿母huah kah受氣，提jiàu-pê仔出--來現炒「竹筍炒肉絲」，阮tsiah ē乖乖仔寫字。
就án-ne，一直到規家伙仔lóng暗頓食飽、身軀洗好，阿母碗箸洗好、kā灶跤piànn hōo清氣了後，家己tsiah thang去洗身軀、歇睏。自透早到暗，阿母ná一粒干樂仝款，無閒kah lin-long-se̍h。
Tsit款生活，阿母自結婚了後就是án-ne過。拜日歇睏khah有閒，阿母參阮開講，tiānn-tiānn講伊做囡仔時tsūn ê代誌hōo阮聽。阿母自細漢tio̍h-ài kā序大人tàu跤手，因為阮阿母是大姊，透早ài tàu tshuân早起頓，放學了後ài tàu顧小弟小妹。國校仔歇熱、歇寒ê時，m̄是去田--裡tàu作穡，就是ài踮厝內tàu無閒。
阿母講，伊上歡喜歇寒ê時去曆日工場做囡仔工，khioh曆日紙，趁ê錢雖然無濟，m̄-koh ē-sái參囡仔伴做伙ná開講ná做khang-khuè，比去作田khah輕鬆。下晡時仔工場頭家娘三不五時ē提喙食mi̍h hōo in hia-ê囡仔工食，有thang趁koh有thang食，所以逐年歇寒進前，阮阿母lóng ē參伊ê好朋友，規陣查某囡仔先去曆日工場允頭路，kah頭家娘約束好時間，thìng候歇寒隨去工場上班。阿母升國中了後，因為讀冊無閒，tsit款好空ê臨時khang-khuè就換阮阿姨去做。
阿母讀國校仔kah國中ê時，成績lóng是前幾名。國中畢業了後，阿母想beh繼續讀，m̄-koh hit-tsūn厝內條件無好，無法度hōo阿母讀高中。阿母參阮外媽參詳，日--時去做khang-khuè，暗時tsiah去讀冊，阮外媽tsiah答應hōo阮阿母去一間私立高職讀夜間部。無偌久，阮外媽iang人紹介，hōo阮阿母去彰化市仔一間外科診所學師仔、做護士。
15歲ê年紀，阮阿母一个m̄ bat去過遠路ê查某囡仔，家己uì鹿港坐公車到彰化市仔上班，m̄知有偌驚惶？去到診所ê頭一工，內面ê護士就提手術衫叫阮阿母去洗。阿母看著規桶ê衫仔褲，頂面全血，驚kah面仔青sún-sún。護士kā伊講：「連手術衫to m̄敢洗，beh tuè人做啥mih護士？」阿母只好桶仔kuānn--leh，去診所後壁ê洗衫房洗。
2、30軀ê手術衫褲，阿母家己一个nuá beh規透早，洗kah腰beh斷--去，一雙手無掛手lok仔，浸sap-bûn水浸kah白死殺，手tsíng頭仔全jiâu紋。等阿母衫曝好、mi̍h件收煞，去灶跤beh食中晝頓，桌頂kan-na賰菜尾，飯khann內底mā賰無幾喙仔飯。阿母ná khîng菜尾，ná拭目屎，食煞kā碗槽仔內ê碗箸lóng洗hōo清氣，tsiah去頭前tàu-sann-kāng。
就án-ne過個外月，阮外媽看阮阿母規个人愈來愈消瘦，tsiah知影阿母逐工tī診所lóng leh khîng菜尾，lóng食bē飽。阮外媽真m̄甘阮阿母，偷偷仔去揣先生娘講阮阿母ê代誌，拜託先生娘注意--一-下。先生娘看阮阿母tsiah-nī仔古意，mā真骨力，逐項khang-khuè lóng khioh-khioh仔做，bē參人計較，學工夫ê時mā真認真，做幾擺就熟手，就對阮阿母愈來愈好，m̄-nā tiānn-tiānn偷iap糖仔餅仔hōo--伊，連beh去買mi̍h件，mā ē駛車載阮阿母做伙去。
阿母tī hit間外科診所做六、七年，一直做到beh結婚進前tsiah辭頭路。聽阿母講，hit-tsūn先生娘知影伊beh結婚，真正tsiok m̄甘，koh偷iap sai-khia錢hōo--伊。阿母上班ê上尾工，先生娘koh m̄甘kah目箍紅紅，真正是kā阮阿母疼入心。阮阿母結婚ê時，mā有邀請先生娘in翁仔某來參加。阿母講，伊上siàu念、上感謝ê貴人，就是外科診所ê先生娘，因為tī伊結婚了後，就揣無親像先生娘仝款對伊tsiah-nī好ê人--ah。
我讀六年仔ê時，厝內hōo人倒siàu，了幾若百萬，經濟發生困難。阿母為著家庭，去kā外公外媽借錢做本，家己去菜市仔排擔仔賣衫。逐工暗時，阿母kā暗頓tshuân好，就家己駛車出去割貨，beh賣ê衫仔褲囤kah規車後斗。隔tńg工透早天iáu未光，阿母家己一个駛車載貨，去菜市仔排擔仔huah賣。
Hit幾個月阿母lóng家己leh無閒，無khuà心食mā無khuà心睏，我看了tsiok m̄甘，想beh tàu-sann-kāng，阿母叫我專心讀冊，m̄免想東想西。後--來，好佳哉錢有討一寡仔tńg--來，阿母就m̄免hiah-nī仔辛苦去排擔賣衫。
Tī阿母嫁--來ê tsit 30外冬，逐工為著tsit个家庭付出、拍拚。阮三个囡仔出世了後，阿母m̄-nā ài顧囡仔，原本厝內ê khang-khuè mā是阿母ài無閒，無人thang替手。自我有記持開始，lóng是阮阿母leh照顧阮三个囡仔。
過年進前上無閒，阮阿母無人thang tàu跤手，只好iang阮阿姨tshuā我tńg去鹿港顧--幾-工-仔。我細漢bē-hiáu想，問阿母是按怎逐擺lóng是我ài去外媽hia蹛，小弟in lóng m̄免去？阿母聽--著了後，啥to無講，kan-na kā我攬leh惜。Tsit-má我做人阿母了後，tsiah知影阿母hit-tsūn kā我攬tiâu ê時，伊心內有偌m̄甘、有偌艱苦。
阿母為著tsit个家庭付出伊ê青春，tshiânn養阮三个囡仔大漢。我bat問過阿母，是按怎tī tsia生活tsiah-nī仔艱苦，lóng無想beh離緣？阿母kā我講：「因為tsit个家有lín三个囡仔。」我雄雄感覺是m̄是阮三个囡仔拖累阿母，tsiah hōo伊親像跤hōo人用索仔縛tiâu ê鳥隻，無法度thián翼飛向hit phiàn自由ê天？
阿母ná像蠟燭，用伊ê微微仔光，tshiō向阮beh行ê路，伊用心經營tsit个家，hōo阮三个囡仔大漢、食頭路了後，koh有一个忝ê時tsūn ē-tàng tńg來歇睏ê所在。「大紅花m̄知bái，圓仔花bái m̄知。」我m̄知影圓仔花bái tī佗位，我kan-na知影，我ê阿母，就是hit蕊上suí ê圓仔花，hit蕊恬恬仔開、恬恬仔suí--ê，giám硬ê圓仔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