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仔枝kap老雞母

王昭華

按大路se̍h tuì巷仔入--去,路細細條仔,一个阿姆(a-ḿ)tī in兜倉庫頭前leh顧火,柴kho͘幾若枝leh to̍h,一跤鍋仔koh bē細跤。我tsiâⁿ愛人leh hiâⁿ柴ê味,停落來相借問:阿姆,妳tse leh hiâⁿ啥?

阿姆坐tī椅liâu仔,伊講是青草仔,我鼻he味,聽做是「仙草」。跤踏車先停巷仔邊,ku落來加講--幾-句,tsiah了解:是「青草」,m̄是「仙草」。

伊邊--a一跤飼料袋仔,規袋lóng是青草粕(phoh)。伊講伊tse已經tuì早起hiâⁿ到tsín--ah,hiâⁿ beh hō͘ in後生食治腰酸背疼、生骨刺--ê。In後生tī行口leh做,自少年lóng ài搬重,搬了久--來suah m̄知影lóng ē bē堪--得。

我看hit跤鍋仔,kap下爿ê焰火,有感動--著,tse規口(tsiok想beh講「灶」),lóng是一个阿母深深ê愛啊!

阿姆伊mā是tiāⁿ腰ē酸,自少年貪做,m̄甘tshiàⁿ--人,家己甲外地ê田,啥mi̍h long mā種--過:楊桃,菝仔,蓮霧、芋仔……koh去kā人liàm毛豆,khah早毛豆tng-leh好ê時,tsīng早起五六點仔去kā人liàm,liàm到下晡beh暗仔五六點,一日就趁有千五kho͘,hit時tsūn一隻雞tsiah一百,一日ê工錢就thìng好買十隻--ah……少年siuⁿ過貪做,做了身體食老來lóng bái,in仝歲數--ê,lóng mā tsia疼、hia疼,也有跤頭趺去開刀--ê,無.就是lóng leh食藥仔──伊khah早mā食西藥,後--來人報,改食青草仔看māi,食了感覺bē-bái,疼有好--去,tsit-má就lóng食tse。古早人講--ê:「草仔枝khê倒人」,「草仔枝」就是青草仔,意思就是leh講青草仔kài好。

「草仔枝khê倒人」?

這句我m̄-bat聽--ê,sa無總(tsáng),卻是,心內隨去想著「綠豆仔嘉義人」……

「A̍h知,古早人to án-ne講,意思就是青草仔kài好ê意思。」

我giâu疑,kám ē是:M̄-thang看草仔枝無起喔,你叫是伊軟枝無硬骨,一sì-kè有,哪有啥,結果,去hō͘ khê倒--去就知伊厲害。Kám án-ne解?

A̍h知。

我看he柴,tsiâⁿ hòⁿ玄是啥mih柴,m̄-bat看--過。原來是棗仔。Tsia是屏東縣上北--ah ê高樹鄉,是棗仔ê大產地。見擺路邊經過棗仔園,lóng是用目睭看--ê niâ,iáu m̄-bat親身用手去摸--過。

一直感覺棗仔樹ê外型tsiâⁿ雅氣,樹椏(ue)hō͘人tiau kah彎彎低低,葉仔集中tī頂kuân,色緻ê青khah淺翠,無像其他ê果子樹用色用hiah重。經過棗仔園ê時,心內總ē莫名其妙跳出一句「一樹梨花壓海棠」,我mā想無,m̄知啥原由。總算有機會提著棗仔樹ê柴kho͘,曝焦ê棗仔柴,色khah沉,lio̍h仔反紅,真好看,ná摸ná看,tse樹皮,koh有成粗梨仔皮喔。摸--ah摸,差一點仔去tsha̍k--著,tsiah知原來棗仔樹有刺,刺tsiok短,tsiok tīng,m̄-bat ê人根本bē注意--著,徛遠遠根本看bē出--來。Án-ne我就了解--ah,棗仔,kap貴氣ê玫瑰仝級數--ê,莫怪tī gún南台灣菝仔檨仔蓮霧荔枝龍眼一堆行鄉土路線ê果子樹內底,伊ê氣質就是kap人無仝。

Tsín. ê庄跤m̄比khah早,我一隻跤踏車踏--出-去,去到逐所在lóng真認份,乖乖仔ài鎖就是ài鎖,hit个騎到佗位tshìn-tshái phiaⁿ--leh人放心仔去thó ê時代過--去-ah。我tī產業道路停落來ǹg無相bat ê阿伯阿姆請教東請教西ê時,心井--裡總會有一跡所在ká-ná石頭beh lak beh lak驚伊ē真正lak但是好leh佳哉事實證明he石頭iáu穩穩teh tī hia,iáu定著。我預設ê問題是:人kap人ê信任,生份人kap生份人ê信任,tī台灣農村,是m̄是也破產--ah?(Tsit个社會,騙--人-ê實在bē少)我私心ǹg望,hit款對「無利害關係ê人」ê基本熱情,m̄-thang消失--去──是講,家己lóng做bē到ê代誌,suah希望別人一定ài一直維持,世間kám有án-ne ê理?

我歹勢歹勢,驚人thuh:妳來tsia beh創啥?妳問tsiah濟beh創啥?妳hip相beh創啥?……細膩細膩,kan-ta hip一張相:Tsit口「灶」、tsit跤鍋仔,無hip人,無hip別項。

阿姆講he鍋仔內有兩隻老雞母──伊無講,我根本鼻bē出--來,青草仔味m̄比煎藥hiah重,芳氣清清--a,無感覺著有油臊(tsho)。原來,莫怪飼料袋仔內底全全粕,是藥草先hiâⁿ,hiâⁿ好,草仔枝濾--起-來,老雞母tsiah hē--落-去,繼續khuaⁿ-khuaⁿ仔煉。

兩隻老雞母,是一透早專工去九如掠--轉-來-ê,市仔無tè買,特別kā人he飼生卵雞--ê訂--ê。阿姆講,「老雞母khah有力」,我問,「老雞母是啥mi̍h khah有力?」伊解說,「老雞母ê肉khah有力,leh tshuā路tshuā khah ē行,用來燉藥仔,藥氣tshuā khah ē行」,特別強調,「一定ài用老雞母」。

照阿姆án-ne ê講法,「老雞母」已經m̄是普通ê卵白質組成物,是有魔法作用ê家禽。可能是咱人自古早看著雞母tshuā雞囝,真自然就ē去牽連,想講ē-tàng借伊ê力,來替進入咱體內ê藥氣tshuā路。老雞母ê性命力,也親像老母ê性命力──kā老母ê「愛」kap「力」燒燒食落腹,是比任何上師ê加持koh-khah有力。M̄-koh,tī tsit-má,生卵雞場ê老雞母,kám m̄是一世(sì)「雞」kan-ta鬱--leh逐工顧生卵生卵生卵生kah肉lóng無力--去-ah?In tsit世「雞」,kám bat真正tshuā過家己ê雞仔囝行來行去,享受過in做一隻雞母ê母性?

Bē記leh有偌久,m̄-bat想起十年前一幕情景──hit時我tsiah三十thóng,熟sāi一位倚四十ê男性,kah意是有,beh嫁娶是m̄-thang,做朋友講有話就好。Hit站仔,伊sì-kè leh相親,厝--裡ê孤囝,人扮kap頭路lóng bē-bái,爸仔母非常著急。伊是一个ē一直講話一直講話m̄-koh koh ē不時家己插話想講妳可能bē愛聽伊講話,ê人。伊ê話若規phâng規phâng完全kā記--落-來就是上無短篇不時中篇以上ê小說一篇。我想起有一擺講話ê內容:學校有一个女同事,四十外歲人,in tiāⁿ-tiāⁿ ē用英語開講,對方對伊tsiâⁿ有好感。Tse是前情提要。主要ê劇情是下面:有一工,伊tī厝,in老母mā tī厝,hit位女同事khà電話來,拄好老母接--著。電話雖然是有叫伊來接,m̄-koh,就tī伊hit通電話講煞了後,in老母,規个人性地隨夯--起-來,掠狂仝款,歹tshìng-tshìng大聲嚷:叫hit个老雞母mài koh再khà--來!lóng幾歲--ah?hiah m̄知好歹?!老雞母!老雞母!老雞母!老雞母!老雞母!……

「老雞母!老雞母!老雞母!老雞母!老雞母!……」母仔囝就是母仔囝,後生leh學家己ê老母,學kah tsiok成。

就像現此時電視ê綜藝節目leh製造笑詼ê手路,將影片內底某一句hō͘人掠包ê話,一直重複一直重複一直重複。M̄-koh,tse m̄是一句話用電腦後製『複製』、『貼上』幾若遍,是每一句lóng是真實--ê!Tuì喙--裡射--出-來-ê!一句就是一刀,tuì心肝肉連suà tsha̍k beh m̄知幾刀。

咱正經beh刣一隻老雞母ê時,只要頷頸仔毛剃剃--leh,一刀割喉就好,tio̍h--無?

我徛tī三十thóng ê坎站,感覺有一tsūn涼,設想hit位四十外外ê知識女性,真佳哉伊無聽著老雞母leh罵「老雞母」。雖然hit時ê我iáu bē算「老雞母」,罵mā m̄是leh罵--我,m̄-koh,真正有去hō͘驚--著,去hō͘有夠有力ê「老雞母」ê形象驚著──一个老母親對唯一囝兒強烈ê期待,hit款無顧一切ê「性命力」;一个老小姐,竟然ē hō͘一个未婚男性ê老母討厭kah tsit款程度。

時間leh過真緊。當年hit位先生已經兩个查某囝--ah;Tsit-má ê我,mā thìng好掠去kap草仔枝做伙煉。

我變成一隻應該是ē hông.驚ê「老雞母」,m̄-koh,對khah老輩ê「老雞母」,心頭uan-na也是ē驚驚。人食愈老,beh改變愈oh。





最近虎霸母kap虎霸某tng紅,一人一路,我iáu是khah實在--leh,做一隻tshuā家己ē行ê老雞母就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