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紀品志
苦痛ê二二八,
花蕊滿山邊,
Bak血ê溪水流去海墘…… 〔1〕
三月天,拄好來讀陳雷ê〈紅牡丹〉。Tsit篇小說是陳雷2007年3--月為著記念二二八事件60週年所寫,用3--月發生ê代誌做背景,發表tī《台文通訊》第158期(2007年5月份),有收tī金安出版社《陳雷短篇小說集4:紅牡丹》內底。M̄ bat讀過〈紅牡丹〉ê朋友,ē-sái揣來讀看māi。最近曾文溪電台陳雷小說系列節目mā有kā編做廣播劇,ē-sái tsiūnn in ê網站聽看māi。
讀〈紅牡丹〉,除起講歷史背景以外,也ē-tàng對其中看著陳雷創作ê工夫。Lán用tsit篇來講兩項:第一是「安排機關」,就是作者講故事、藏線索ê技術;第二是陳雷「改寫kap轉用」ê創作手法。Lán也用〈紅牡丹〉做一个中心,來看陳雷文學ê小宇宙。
一、陳雷gâu tī作品內底藏機關
機關ē-tàng先分做兩層,一層是對照故事以外ê世界、一層是故事內部元素ê安排。〈紅牡丹〉uì頭開始就有藏兩層機關,lán用小說上頭前三段做例:
起頭第一句,主角講伊「以前愛徛kuân,uì九份仔看基隆港ê海岸……」〔2〕,表面teh寫hit个所在ê光景,但是koh來隨講著一个「八堵ê阿婆」bat親喙講--過,講「in去揣--伊ê時,港--裡ê水色bē退,mā是紅ki-ki ná牡丹」;suà--落-去第二段,主角tī街仔路tn̄g著一个緣投koh斯文ê少年學生,主角問--伊:「揣我beh創啥?」,少年家顛倒kā問:「你bē記--得--ah?」、「今仔日3月初8」,主角應講:「3月初8?……也m̄是我ê生日」。少年學生tsua̋nn幌頭、起愛笑,講:「M̄是生日!」;講了,第三段主角kap伊去hām一陣學生仔做伙食麵,仝款ê話in又koh講一遍,mā是kā伊笑講「你bē記--得?」、「生日!……生日!……」。
故事到tsia kan-na起一个頭,hit幾句話ná滾笑koh ná謎猜,講啥可能讀者iáu sa無。M̄-koh對歷史khah了解ê人可能已經發見:3月初8、基隆港,koh有八堵ê阿婆íng過bat看港--裡ê水色紅ki-ki,作者安排tsia-ê機關就是beh kā故事hām歷史事件牽--起-來,點出日子、所在、年代、情景。若準m̄知ê人,故事讀kah尾--à就ē知。作者寫tsit篇小說mā是引tshuā人去了解歷史ê一條線索。
陳雷有tsiânn濟作品親像〈紅牡丹〉,用台灣社會kap歷史文化做材料,iah是有對照真實事件、個人經驗,總講伊寫實ê成分真厚。
當然,用歷史做材料無一定ē tsiânn做好ê歷史小說。歷史小說,伊ê本質總--是小說,khah要緊--ê是故事ài好看,tse就考驗作者編排劇情層次ê手路,也就是第二種機關。
Lán tńg來看小說起頭按怎設計:八堵ê阿婆講「in去揣--伊」,hit个「伊」是啥人?作者刁工安排阿婆講tsit句,講kah無頭無尾,hōo lán生一个疑問出--來。第二段、第三段,hit寡學生特別講「3月初8」koh問主角kám「bē記--得--ah?」,作者借in ê喙來做謎猜。Suà--來主角ná像teh眠夢,拄著一寡離奇ê怪事。Tse種種ê機關,引起讀者好奇,就ē真想beh繼續讀,看劇情按怎發展、結局kám有解答。
Tse就是陳雷小說ê技術。伊tsiok gâu藏機關kā人設計,讀ê人真緊就ē tiâu--leh。因為伊層次ê安排tsiânn幼路,故事讀了翻頭讀第二擺,tiānn-tiānn感受koh無仝,也ē koh-khah了解作者ê心機。
比論講〈紅牡丹〉tsit兩句:「你bē記--得--ah?」(ài ē記得啥?)、「m̄是生日」(m̄是「生」日,是啥mih日?),頭一擺讀可能看無;但是知影故事ê頭尾iah是歷史了後,就知影tsit兩句話竟然hiah-nī沉重,而且作者藏tī上頭前就kā lán講--ah。陳雷寫〈圖書館ê祕密〉mā是用盡心機安排層次,故事內底ê祕密其實是一層恐怖ê代誌,m̄-koh外口kā包裝做少年學生ê生活愛情故事,hōo人初讀ê時看bē出。
〈紅牡丹〉hit兩句關鍵句也hōo我想著赤燭工作室製作、用戒嚴時期白色恐怖做背景ê電動《返校》,幾冬前也有改做電影,內底有一句話講:『你是忘記了,還是害怕想起來?』(你是bē記--得--ah,iah是m̄敢koh想起?)。陳雷tī〈紅牡丹〉內底特別安排hit兩句話,也有仝款ê意思。
……Tio̍h-ài ē記,
bē-tàng bē記,
恬靜ê祈禱,
永遠ê春天,
新發ê番薯出頭天;
tī種作ê田園,
遠遠ê山邊,
he藍色水湧ê海墘,
有算bē了,算bē了……
苦痛ê三月天。
(——〈苦痛ê三月天〉詩ê尾段)
二、陳雷改寫、轉用ê創作手法
Lán tī《台文通訊BONG報》第353期(2023年8月份)bat用〈Pua̍h-kiáu出頭天〉小可講過陳雷創作ê手法,其中一个特色是「陳雷真愛用無仝ê角度寫仝一个題材,用無仝角度、看仝一項代誌」。伊有仝一个主題用無仝ê形式來寫--ê,比論講〈萬巒檳榔女〉是先有詩tsiah改做小說,〈鳳凰起飛ê時陣〉有小說kap廣播劇兩種。另外,有原本是短篇發展做長篇、規本--ê,像《鄉史補記》、《白色ê甘蔗園》;長篇改做短篇--ê mā有,〈紅牡丹〉tsit篇拄好thang做一个例。
陳雷2019年kā〈紅牡丹〉改做〈九份〉刊tī《台文通訊BONG報》第309期(2019年12月份)〔3〕,是「寫hō͘學生朋友ê代誌」專欄系列ê第一篇。因為beh寫hōo少年囡仔,原本〈紅牡丹〉內底沉重、殘忍ê劇情完全無講,kan-na取頭kap尾兩段來改寫,講九份仔、基隆港ê景緻。本底三千字ê小說,也變做khah無三百字ê短文,但是重要ê線索uân-nā有留tī內底。也ē-sái講〈九份〉就是〈紅牡丹〉ê極短篇、精華版,作者用簡省ê話,kan-na保留意境,hōo人家己體會。準講讀者m̄知有tsit層關係,kā in當做單獨ê作品來讀mā無要緊。
Tsit款作品之間ê關聯、轉用,凡勢ē-tàng看做是第三種機關,也是陳雷文學khah特別ê所在。Tse hām伊創作ê時間長、數量濟uân-nā有關係。
〈紅牡丹〉改做〈九份〉tsit款手法,tī陳雷「寫hō͘學生朋友ê代誌」系列內底koh有一寡例,舉幾个仔出--來:Khiû儉過頭ê〈賴皮〉〔4〕tsit篇sau-phî故事,伊ê原形是〈人生59〉(有收tī《陳雷短篇小說集2:無情城市》),故事結尾有lio̍h仔改換、tńg-uat,生出新ê趣味;〈秀姑巒山〉〔5〕tsit篇短篇神話,材料來源是陳雷《鄉史補記》東史第14章;〈咱hia菜寮溪〉〔6〕是《鄉史補記》西史6-2章〈水順公〉內底溪水變甜ê民間傳說;〈唱歌ê運河〉〔7〕寫Sa-khá-lí-bah、台南ê運河、戀愛ê氣氛,元素應該是〈圖書館ê秘密〉中段約會ê場景(收tī《陳雷短篇小說集1:阿春無罪》)。逐家ē-tàng kā tsia-ê故事互相對照讀看māi。
Sīn-suà報逐家一个消息:「寫hō͘學生朋友ê代誌」lóng總50幾篇beh khioh做一本文集,按算今年由前衛出版社出版,實在真期待。
陳雷ê著作真濟,伊ê作品聚集--起-來,就是一个小小、奇巧ê宇宙——有作品內面創造ê世界,mā有作品外面參照ê世界,koh有作品之間連結ê世界;讀愈濟,愈ē發見其中ê趣味,也ē對陳雷文學有koh-khah全面ti̍k ê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