粉圓叔公

作者:張日東


註:本文使用台羅來標示宜蘭ê在地腔口。

天tsiah拍phú仔光(kuinn),就去hōo一陣挵kah雄kài-kài ê kho̍k門(muî)聲吵--起-來!庄跤ê早起時仔,透底to tsìn恬靜。Tsit一工蹛tī街仔ê ban叔公--a,in兜ê人透早就來報講:「Lín ban叔阿同--ā,昨暝過身去--ah!」阿媽一下聽著ban叔公--a過身,見面就隨開聲哭講:「怎ē án-ne?Ban叔--à m̄是人好好leh賣粉圓?」、「伊án-ne無聲無sueh就隨行開跤去,莫怪幾若工前,我ê手肚肉一直tshuah,mā有聽著老鴉仔(ló-a-á)飛來leh háu,就知講tse歹吉兆,無thang好空!」


Tī 1960年hit跤兜,ban叔公--a就leh賣粉圓--ah,伊用一台雙槓sak車仔1,tī宜蘭市ê大街小巷,iah是宜蘭公園(huînn)邊--a,sì-kè sak leh huah「粉圓--ooh~、粉圓--ooh~」,眾人一下聽著tsit个熟sāi ê huah賣聲,無論老人iah是囡仔lóng隨圍倚--來,有ê老主顧koh-khah是逐工耳空iah利利,leh thìng候ban叔公--a ê粉圓,tsit个叫賣聲mā tsiânn做日後hōo人 tsìn siàu念ê記憶。

Ban叔公--a ê人算(suìnn)--來真條直,做生理實實在在,啊若講著伊賣ê粉圓,逐家to比大pu翁(tuā-pu-ong)huah讚,呵咾kah ē tak舌!Ban叔公--a ê粉圓khiű-khiū-khiū tsìn好食,熱天時仔kā粉圓摻寡霜仔水2,食著保證hōo你心涼脾土開,喙舌ē捲(kuínn)lian;若是寒--人ê時,就用pû kah紅紅紅ê火炭來kā粉圓保溫,一下食入喙,心肝ínn就感覺tsìn燒lō!Ban叔公--a ê粉圓,就是tsiah-nī好食,tsiah ē kā叫做「粉圓叔公」!


Hit工來報喪ê人講,ban叔公--a tī過身前幾若工,leh賣粉圓ê時,hit塊khàm粉圓ê鼎蓋,無風無搖suah家己lak落來幾若擺,kám講tse是歹頭彩?Hit時tsūn是六月冬,天氣tsiânn hip熱,ban叔公暗頓(tuìnn)食飽渾軀(hûn-su)洗好,就kā椅liâu搬去大埕hia,the tī椅liâu頂kuân leh nah涼,凡勢是日--時-仔做生理有khah忝,就tī椅liâu頂睏--去,結果一下翻身,suah摔--落-來,後頭khok仔去kho̍k--著,人sī-suā就隨行--去--looh!雖然講án-ne算是好老,m̄-koh伊無講無tànn雄雄來無--去,hōo人心肝頭tsìn酸(suinn)!Ē記得hit時tsūn我tsiah六、七歲niâ,ban叔公--a做頭七,阮阿媽有tshuā我去kā拜,suà--落-來發生ê代誌,真正是一世人永遠to ē記--得。


Ban叔公--a過身ê時雖然是熱天,m̄-koh hit幾工仔suah lóng leh落雨,in厝內ê塗跤,無khōng紅毛塗,是正港ê「塗跤」,hit-tsūn tng-leh辦喪事,親tsiânn朋友來來去去人tsiânn濟,規个塗跤就踏kah滑liù-siù,尾--à驚講有人ē跋倒,就去put一寡鋸屑hu來鋪tī塗跤,án-ne就khah bē tshū倒--去。


Tsit-má來講做頭七hit暝仔,聽講ban叔公--a有tuínn--來,因為tī戶tīng內ê鋸屑hu頂kuân,有一對雙跤徛齊齊ê跤痕跡,tsit對跤蹄印kap ban叔公ê跤平大仔平大!Koh聽大人講,lán人行路ê跤印是一前一後,m̄是雙跤徛齊齊,而且tī靈桌前mā有一對雙跤齊齊ê跤印,看--起-來跤印ê主人是kōo跳--ê,m̄是kōo行--ê!Koh-khah怪奇--ê是靈桌仔頂,除了phâng飯(puīnn)koh有拜殼peh好sa̍h ê卵(nuī),tī卵頂kuân有看著兩sai喙齒痕明明明,聽講ban叔公--a在生ê時就tsìn愛食卵。


我hit時tsūn mā真好玄,tuè大人倚去看,真正tī鋸屑hu頂kuân有看著跤蹄印,是講hit-tang-tsūn我iáu是囡仔,mā m̄知thang驚,tsit-má kā想--起-來,確實有怪奇to tio̍h,因為在場ê人lóng有穿鞋仔,tsit對雙跤徛齊齊ê跤蹄印,kám真正是ban叔公--a--ê?大人koh講ban叔公--a leh賣粉圓ê時,無愛穿鞋仔,lóng是褪(thuìnn)赤跤sak粉圓車仔sì-kè leh賣,tsit-má伊to做神--ah,頭七tuínn--來iáu是雙跤光光,鋸屑hu頂kuân tsiah有tsit對跤蹄印,hōo人看著鼻ē酸!有人講tio̍h-ài趁燒庫錢ê時,緊mé燒一雙鞋仔hōo--伊,bē-sái hōo伊to做仙--ah iáu-koh雙跤空空!


Tī 50年前,冰箱是稀罕mi̍h,揣無幾口灶ê人買ē起,熱天時仔一寡肉類ê mi̍h食若無處理好勢,liam-mi就臭sio̍h--去。Ban叔公--a tī lán人6--月過身,天氣àu-hip,bē-tàng囥久,tio̍h-ài趕緊入木。叫人來看出山ê日仔,講是ài到8--月tsiah有ha̍h ban叔公ê八字,án-ne tio̍h-ài打桶個外月,tī iáu未入木進前,上(siāng)kài要緊--ê是厝內若有飼貓,ài kā貓仔掠--起-來,縛tī瓊麻袋內底,tsit-lō瓊麻袋編織tio̍h khah lang,好tháu-khuì,貓仔bē hip--死。


是講貓怎樣tio̍h-ài掠--起-來?He是驚講萬不二貓若tuì死人跳--過,án-ne死人就ē雄雄thîng--起-來,便若見著活人,就ē kā活人siâm-tiâu-tiâu m̄放,sian剝to剝bē開!M̄-koh我mā bat聽阮厝邊--a講he是hōo「油蹄貓」跳--過,死人tsiah ē tshia--起-來。Koh有人講油蹄貓tsiânn特殊,伊ê跤蹄油油,行--過ê所在,塗跤隨有伊跤蹄ê油跡,上kài厲害ê所在是,樓kông頂若有niáu鼠,一下聽著油蹄貓kā「貓」一聲,就ē隨摔--落-來!Khîng真來講,油蹄貓我透底to m̄ bat看--過,人是án-ne講kah有影有跡,有一枝柄thang夯,想想--leh iáu是kā當做無聊ê時,提來做議量ê仙古就好!


Tī阮阿公hit沿,粉圓叔公是排第六上細--ê,阮阿公排第五个,in lóng叫阮阿公五伯--à。Ban叔公--a早早就結婚,m̄-koh無生kah半个囝兒序細,阮阿公就kā上細漢ê查某囝過房hōo--伊,聽講hit-tang-tsūn koh有pua̍h-pue問公媽,祖先有允pue,tsiah kā阮ban姑--a寫「過房書(si)」傳(thuînn)hōo ban叔公--a。阮阿媽生七个查某囝,tsit个ban姑--a tsiah ke我五歲niâ,kā pun hōo--人做查某囝,阿媽ê心肝是m̄甘tiuh-tiuh,佳哉粉圓叔公tsiok惜阮ban姑--a。自從ban姑--a pun--in了後,粉圓叔公--a hām嬸婆--à就khah tsia̍p來阮庄跤tsia行踏,tī我ê印象內底,ban叔公--a真恬靜無愛講話,m̄-koh嬸婆仔ke tsiânn厚話,一支喙ná破雞tshíng--leh!


阮tsia是庄跤厝仔,khah有所在thang飼雞飼鴨,阮阿媽看著人客來,真歡喜,緊mé去掠一隻雞kak仔來刣,規家大細趁tsit个時tsūn就有雞肉thang食,若無,tio̍h-ài thìng候年節仔tsiah有。Ē記得hit-tsūn我tsiah五、六歲仔niâ,我lóng ē khû tī邊--a看阿媽按怎刣雞,阿媽刣雞ê時,先tshuân一塊碗,是等--一-下beh用來sîn雞血--ê。阿媽先用跤kā雞ê跤踏tiâu--著,tsiah-koh kā雞翼sio tshé,了後雞ê頷頸皮用手繃hōo ân,頷頸頂kuân ê雞毛tshuah一tshok起--來,tse就是beh落刀ê所在。


Tī beh刣進前,阿媽ē先唸講:「做雞做鳥無了時,緊刣緊出世,出世hōo大塊厝ê人做囝兒。」Tse mā算是庄跤人一種樸實ê自我安慰。Suà--落-來hōo我印象上深--ê是,阿媽kā雞腹內仔jîm--出-來了後,ē專工kā雞ê胿取--起-來,tsiah-koh用飼料袋仔封喙ê紗仔線kā雞胿下爿hit頭縛tiâu--著,另外一頭插一枝削做鴨pue喙形ê細枝竹管入--去,就親像插suh管án-ne,縛tiâu了後tuì竹管仔大力kā pûn風--落-去,雞胿就隨脹大--起-來,tse就是阮阿媽親手做hōo我sńg ê tshit-thô-mi̍h,正港ê「雞胿仔」,也就是tsit-tsūn leh講ê『氣球』--lah!


見擺粉圓叔公kap嬸婆--ā若來阮兜,lóng ē kuānn一盒「鐵盒仔餅」做等路,tse mā是我上kài期待--ê。Khah早阮庄跤hia,ē-sái講逐口灶to真散赤,大人mā無hit-lō liōng-siōng錢,thang hōo囡仔去買四秀仔來食,所以ban叔公--a紮鐵盒仔餅來,對阮囡仔來講,是一件真稀罕ê大代誌,thìng好kā厝邊頭尾展leh幾若工!


目一nih ban叔公--a過身到tann拄好50年--ah,伊kuānn--來ê鐵盒仔餅,té餅ê鐵kheh仔,iáu-koh刁工kā留--起-來做針黹盒仔,鐵盒仔頂kuân mā生一沿鐵鉎--ah,tse是50外年來歲月ê痕跡。盒仔蓋kā掀--開,內底té--ê是我深深ê siàu念,一直到tsit-tsūn,我若是看著粉圓,就隨想著「粉圓叔公」,一碗粉圓,來hiàm醒tsit个半世紀前tuh-ku--去ê記憶!


  1. 「雙槓sak車仔」:一種兩輪ê sak車仔,有兩枝車槓thang雙手huānn leh sak。
  2. 「霜仔水」:就是冰水,宜蘭人kā冰講做霜仔。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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