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黃靜惠
「好--lah！Koh講一个就好--ōo！」Bē堪得我sai-nai，阿公只好koh講一个故事。
我歡喜kah喙笑目笑，kap伊品：「Tsit改ài講khah長--ê--ōo！」
「好--lah！好--lah！」阿公lim一喙茶，開始沓沓仔講出tsit个故事……。
※ ※ ※
有一日，落大雨了後，天頂tsiok清tsiok清，白雲輕輕仔飛tī天頂。阿順伯厝頭前ê大稻程內，四、五欉tsiok kuân ê青龍樹開滿黄gìm-gìm ê花，樹ue一枝一枝，bē堪得青葉黄花ê重量，像水tshiâng án-ne垂--落-來。雖然無風，花蕊suah像雪leh跳舞án-ne一直飛--落-來，目睭墘滿滿是青koh黃ê景緻，親像綢緞織錦繡畫--ê仝款，tshinn-tshioh金滑，不止仔優美，koh suí-tang-tang suí kah有賰！
阿順伯提昨暝ê凊菜凊飯，se̍h過宗祠，行到後埕倒入去塗跤一跤舊àu舊臭ê a-lú-mih面桶內，koh kā雞仔、鴨仔tuì籠仔內放--出-來，一大陣雞仔、鴨仔liam-mi圍去面桶邊sio爭搶食。
Suà--落-來阿順伯隨koh無閒tshih-tshih，uat正手爿行到豬tiâu去飼豬，tńg--來ê時tsūn看著第三後生阿民坐tī戶tīng，gōng神gōng神m̄知leh想啥。
阿順伯se̍h過阿民ê身邊，受氣大聲huah：「阿民--ā！雨已經停--ah，m̄緊去田--裡巡看māi，koh坐tī tsia創啥！」阿民hōo阿順伯驚一tiô，趕緊徛--起-來。
阿順伯ná行ná hiàm第四後生阿雄：「阿雄--ā！阿雄--ā！人是死去佗位去--lah，雨停--ah，緊kā牛牽去田邊食草--lah！」
阿順伯ná行ná搖頭，家己se̍h-se̍h唸：「伯英若koh活--leh就好--lah！」
阿順伯ê大某生四个後生、三个查某囝。大某死後伊koh娶二房，二房生三个後生、一个查某囝。
大房ê大漢後生叫伯華，第二後生伯英，第三後生伯民，ban仔囝伯雄。伯華娶某了後，因為kap二房激氣歹鬥陣，早早就搬出去家己蹛。
若是講起第二後生伯英，阿順伯是又koh規个心肝頭艱苦--起-來。伯英人是生kah聰明koh緣投，真無簡單去日本留學，落尾koh娶一个日本婆--ā tńg--來，實在真gâu。Tng當時tī庄--裡，tse是一件大代誌、大喜事，tsiok濟人lóng來kā阿順伯--à恭喜。M̄-koh伯英--a beh tuì日本tńg--來ê時tsūn，tsiūnn船進前，m̄知hōo日本人注一支啥mih射，到台灣無偌久suah開始發燒破病，最後吐血就án-ne過身--去，in hit个日本娶--tńg-來ê suí某，只好傷心家己一个人孤孤單單過日子，好得佳哉，伊koh ē-tàng教人講日語、替人做衫，iah是替人顧囡仔，伯華看伊可憐，三不五時mā ē提寡錢hōo伊做所費，基本上生活無啥問題。
阿雄趁阿順伯--à無注意，隨像射--出-來ê箭仝款，tuì後壁衝--出-來，牛牽--leh就beh出門。
阿民緊kā小弟叫--leh：「阿雄！」
「創啥？」
「你先去大圳溝邊等--我，我等--一-下就去揣--你！」
阿雄tìm頭，牽牛緊走。阿民恬恬tuè tī阿順伯後面沓沓仔行入大廳，提出勇氣準備beh kap阿順伯--à參詳一件大代誌。
「阿爸……」
「你koh徛tī tsia創啥mi̍h？M̄趕緊去巡田！」
「阿爸，我想beh娶秀美--à做某。」
「佗一个秀美？」阿順伯--à跤步停--落-來，越頭問阿民，雙目像bā-hio̍h ê目睭án-ne掠伊直直siòng。
阿民心內驚一tiô，細細聲仔講：「大樹跤hit个秀美。」。
阿順伯--à一下聽--著，隨受氣跳起來大聲huah：「Bē-sái！」
「是按怎bē-sái？」
「伊leh tsiú寡--neh，人講伊斷掌剋夫，in翁就是hōo伊剋--死--ê，你koh敢娶--伊，鉸刀爿鐵掃帚，你揣死khah緊--lah！」
秀美--à in翁三年前出海掠魚，拄著風颱，船仔píng--去，人mā揣無，逐家lóng偷偷仔leh講伊就是hōo斷掌ê秀美--à剋--死--ê。
「斷掌剋夫，he是迷信！Hiah-nī濟查埔查某lóng斷掌，in也無剋夫剋某，我不管--lah，我一定beh娶秀美--à，若無娶--伊，我甘願去死！」阿民決定beh為家己ê幸福戰鬥。
看著阿民m̄願放棄秀美仔，阿順伯--à koh-khah受氣，mā kā話講hōo絕：「我講bē-sái就是bē-sái，就準講天落紅雨，馬發角，我mā仝款m̄同意你kap伊結婚！」
「阿爸……」
阿順伯--à受氣，m̄願koh聽阿民講--落-去，行入去灶跤洗跤洗手，等氣khah消--ah，tsiah-koh tńg來大廳坐--落-來。
「阿爸……」
「秀美--à bē-sái，伊是有翁婿ê人，koh有三个查某囝，無定著in翁過--幾-工就tńg--來--ah，到時tsūn你beh按怎？聽阿爸ê話mài娶--伊，好--無？」
「In翁已經失蹤三年外，可能已經死--ah，永遠lóng bē tńg--來--ah！」
「Bē-sái就是bē-sái！你khah早去田--裡看看--leh，無代誌就khah早tńg--來，下暗阿爸有替你安排相親--ah。」
Tsit聲聽著beh相親，阿民看用硬--ê bē-tàng，改用軟--ê，懇求阿順伯：「阿爸！我已經結婚兩擺--ah，koh ài tshiânn養一个囡仔，啥人ē想beh嫁--我？以前娶--ê姑不而將lóng是相親熟sāi，到最後mā是bē ha̍h只好離緣，tsit改我無愛koh相親。算命仙講我tī 39歲進前，注定ài結婚三遍，若無，ē死，tsit改是最後一改，我beh娶我kah意--ê，若無……」
「若無，是beh按怎？Tsit-má你是leh恐hat--我，是--m̄？是啥人kā你飼kah tsiah大漢，tsit-má翼股ta--ah，真厲害ē-hiáu來恐hat lín老爸--honnh。Hngh！我講斷掌就是迷信，你講算命仙就m̄是迷信？你想看māi--leh，你m̄ koh娶是死，你娶--伊mā ē死，所以，tsit世人你是注定一定ài娶別人，tio̍h--無？Mài koh gōng--ah！只要我koh有一口khuì tī--leh，你免siàu想娶伊入門！」
M̄知tang時又koh開始落雨，阿民賭氣kā雨衫、雨鞋穿--leh，手--裡提一枝鍥仔（keh-á），面àu面tū一句話無講就出門。
過中晝，風雨愈來愈大，一大phiàn koh一大phiàn ê烏雲飛--來，kā天硩kah低低低，雖然是日--時，m̄-koh suah暗sô-sô啥mi̍h to看無。阿順伯--à tī大廳，坐也m̄是，徛mā m̄是，se̍h來se̍h去，m̄知如何是好。一方面驚tsiah-nī大ê雨ē拍歹今年ê收成，另外一方面又koh煩惱阿民kap阿雄ê安危，想beh去田--裡看māi，m̄-koh又koh氣阿民tú-tsiah講ê話。
阿順伯心內躊躇tùn-tenn，雄雄隔壁厝邊走來講：「阿順伯--à，m̄好--ah，你緊去大圳溝邊看māi--leh！」
「按怎，是發生啥mih代誌--lah？」
「Lín阿民出代誌--ah！」
阿順伯聽著阿民出代誌，三步做一步，走ná飛趕到大圳溝，隔壁厝邊mā tuè tī伊ê後壁一直走。圳溝邊早就一大堆人議論紛紛，看著阿順伯來--ah，逐家自動讓一條路hōo伊行，kan-na看著阿雄跪tī大圳溝邊哭bē停，ná哭ná háu：「阿兄--a！Huinnh……！阿兄--a！Huinnh……！」
阿順伯想beh向大圳溝內底跳，逐家緊kā伊khiú-tiâu--leh，苦勸--伊：「你m̄-thang落--去--lah！已經有人縛索仔落去救--伊--ah，阿民liam-mi就ē hōo人救--起-來！」
無情ê雨繼續落，阿雄kap阿順伯ê面，雨水kap目屎早to分bē清--ah！阿順伯--à一下軟跤，跪tī阿雄ê身軀邊kap阿雄攬做伙，攑頭大聲哭：「天公伯--à――！我是做啥mih歹積德，阿民--ā――！你tī佗位？緊tńg--來--lah！哪ē án-ne？阿民--ā――！阿民，huinnh……！」
無情ê風雨，親像beh kā人ê身軀拆散，阿順伯--à kap阿雄ê哭聲，已經kā人ê心肝lóng哭kah碎糊糊--ah。
In爸仔囝兩人哭--一-睏-仔，阿順伯tsiah回神緊問阿雄：「阿雄，哪ē án-ne？」
「雨愈落愈大，阮想beh khah緊tńg--去，阿兄hōo我騎tī牛頂，伊家己牽牛行，水lóng淹到大腿，分bē清佗位是路，佗位是圳溝仔。雄雄行tī阮頭前一个囡仔無張持跋落路邊ê大圳溝，阿兄連雨mua to無褪，就跳落去救--伊。結果，huinnh……囡仔救--起-來--ah，阿兄suah hōo大水tshiâng走--去--ah。Huinnh……」
「阿民--ā！你哪ē tsiah-nī gōng--lah！Huinnh……」
一直到下晡5點thóng，tsiah tī大圳閘門下跤揣著阿民，逐家緊kā伊送病院急救，m̄-koh其實伊早就過khuì--ah。
※ ※ ※
阿公停落來lim茶，恬恬m̄知leh想啥？
「阿公，後--來--leh？」
「後--來--ooh……阿民ê囡仔就hōo hit个日本婆--ā做囝，大漢tī小學leh教冊做老師。」
「秀美--à--leh？」
「秀美家己kā三个查某囝飼大漢，lóng嫁--人--ah！」
「Ooh……」
「故事有好聽--無？」
「有，好聽！阿公後改你koh講故事hōo我聽，好--無？」
阿公摸我ê頭講：「好--啊！Gōng孫--ê，行路ài細膩，無小心跋落圳溝底，iah是hōo機車挵--著，若是死翹翹就看bē著阿公--ah--ōo，án-ne阿公是ē tsiok傷心--ê--ōo！」
「好--lah！我以後行路ē細膩！」原來阿公講tsiah-nī濟，是beh提醒我行路ài細膩。因為我前幾工仔行路無小心，m̄知leh想啥mi̍h，人suah愈行愈tshu去路中ng，tsua̋nn去hōo機車lòng一下倒siàng-hiànn，好佳哉人好好無按怎。而且，庄跤所在，逐擺若落大雨，水溝仔真正是lóng淹kah無看--見，tsiok危險--ê。
後--來，阿公破病入院，雖然身體有好--起-來平安出院，m̄-koh人suah愈來愈虛lám，就無辦法koh講tsiah長ê故事hōo我聽--ah，有一段時間伊規日lóng ài倒tī眠床頂歇睏，換我講王子kap公主ê故事hōo伊聽。
※ ※ ※
等我大漢了後，阿公mā過身tsiok濟年--ah。有一工，我hām阿爸開講ê時tsūn，想起阿公講ê tsit个故事，就講hōo阿爸聽，阿爸聽一下目睭thí kah大大蕊，講：「Tse是tsiok久以前lán庄仔內真正發生--過ê代誌，íng過你iáu是一个囡仔phí，lín阿公哪ē講tse hōo你聽，真m̄是款。」原來，tse是真正發生--過ê故事，古早人醫藥無發達，生活環境無好koh厚khiàn-sńg，眞可憐！無像tsit-má醫藥發達，生活sù-sī，又koh ē-tàng自由戀愛，khah無禁無忌，ài kap啥人結婚就kap啥人結婚。Án-ne想--起-來，lán tio̍h-ài好好仔珍惜tsit-má ê福份tsiah tio̍h。
「若án-ne，阿順伯是啥mih人？」
「In兜就蹛lán兜後壁，厝邊有一欉tsiok大欉ê龍眼樹，hit个阿順--ā。」
「Ooh，伊就是阿順伯--à。Honnh，我tsiok討厭經過in兜，因為in兜ê狗有夠歹--ê，逐擺我若經過hia，就一直叫。有一改，koh走出來jiok--我，想beh咬--我，我驚kah ná哭ná走，ná叫阿母uê，一跤鞋仔lak tī半路mā m̄敢停落來khioh，有夠恐怖--ê。好佳哉，阿兄kap阿母拄好tī門跤口leh絪柴，tsiah kā hit隻狗趕--tńg-去，tshuā我去kā鞋仔khioh--tńg-來。」
「哈哈哈，tio̍h--lah，hit个日本婆--à，你ài叫伊二嬸婆，in後生就是你lóng叫伊老師叔--à hit个無！二嬸婆íng過koh bat免費教我講日語，伊對我真好，看我可憐，八歲就無老母，驚我下課無飯thang好食腹肚iau，tiānn-tiānn偷偷仔叫我去in兜食飯。」
「Ooh，原來是án-ne--ooh！我細漢ê時tsūn，有一改二嬸婆mā bat教我用竹葉仔做船仔，伊講話細細聲真溫柔koh好聽，有一年伊tńg去日本tshit-thô，tńg--來ê時tsūn，送阮四个姊妹仔，一人一枝日本尪仔頭ê鉛筆，送阿兄一个千里鏡，送阿母一枝白色繡花ê涼傘。」
「是--啊，伊對逐个人lóng真好。」
「因為，lín對伊mā真好--啊！」
「哈哈哈，是--啊！食人一口，報人一斗。細漢ê時tsūn伊像老母án-ne照顧--我，tsit-má我有能力mā ài照顧--伊、報答--伊。」
我愛我ê阿爸kap阿公，因為阿爸kap阿公講ê故事hōo我了解著一个大道理，只要lán做人惜福認真過生活，每一工tī lán身軀邊發生ê平凡代誌，自然就ē變成一个koh一个感動人心、無平凡ê故事。Tsit-má我mā仝款kā阿公、阿爸講ê故事，koh加上我家己ê故事，有閒就ke減講--寡hōo我ê囡仔聽，kā故事中ê愛kap親情，一代一代傳承生湠--落-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