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陳碧俞
我一直leh想，菊--à姨婆ē變做án-ne，kám是當初時永成阿叔hām明玉阿嬸買厝無kah伊參詳、搬厝mā無chhōa伊同齊去，hō͘伊siuⁿ過傷心ê關係？新聞有講，像姨婆hit款情形，鬱卒是可能ê起因之一，認真kā想，hit層代誌對姨婆精神打擊chiok大，若講無關係是無影--ê。
自我有記持，姨婆就hām永成阿叔in翁仔某kâⁿ兩个囡仔蹛阮兜隔壁，門牌號sio連，清水路37號hām 39號，tī一个ǹg西看ē著虎頭山ê庄頭，四箍liàn-tńg是田園景緻青lìn-lìn ê好所在。人講「買厝買厝邊」，規排五間兩樓半ê販厝，阿爸揀37號chit間，就是為著beh hō͘阿媽ē-sái hām伊上親ê阿姊互相陪伴。講是陪伴，in兩人真尊重對方ê家庭，日--時厝--裡khah無人，in chiah ē三不五時去對方ê厝開講--一-下；暗時家己ê囝孫tńg--來，in就隨人顧家。
兩人ê翁婿lóng真少年就過往--去，佳哉姊妹仔giám-ngē底，iáu青春少年就sio-chhōa tī日--時kā人佈田、挲草、割稻、做小工；暗時koh tio̍h-ài磨手底皮，kā生理人兜tàu洗衫nóa褲。真無簡單kā規陣囡仔chhiâⁿ大漢，m̄-koh in家己ê健康soah損--去，跤骨關節lóng無勇健。後--來囡仔成年、嫁娶、生囝--ah，in iáu是真無閒，ài tàu chhōa孫，che也chiâⁿ做in性命中重要ê責任。到底是序大人ê使命感chiah án-ne做？Iah是驚孤單chiah舞kah家己無閒chhih-chhih？Kan-na in心內知影。
姨婆有三个後生、兩个查某囝，伊上惜--ê 就是ban仔囝永成，m̄-nā蹛做伙，料理三頓、洗衫仔褲、整理厝內lóng姨婆leh hoa̍t-lo̍h，koh永成阿叔hām明玉阿嬸翁仔某ê兩个查某囝阿惠--ā hām阿金，lóng是姨婆leh io、leh chhōa--ê，惜命命。In兩人愈大漢喙愈甜，不時笑bi-bi呵咾姨婆，姨婆歡喜，就提錢hō͘ in買四秀仔，in歡頭喜面、貼心sai-nai kā姨婆soeh多謝，姨婆也愈歡喜、愈sēng--in。
Ē記得我讀國校五年hit時，有一工下晡beh倚3點放學ê時間，雄雄siàng大雨，同學lóng踮教室外口ê亭仔跤beh趁làng雨縫tńg厝。跤骨無勇健ê姨婆，chit時soah攑雨傘行一khí-lo͘h遠ê路途來學校，我看--著趕緊kā問︰「姨婆，落雨天你哪ē專工來學校--lah？」姨婆講︰「我驚阿惠--ā hām阿金ē沃著雨，萬不二感--著beh按怎？」姨婆順sòa展伊提tī手--裡ê兩枝雨傘hō͘我看，我趕緊kā講阿惠--ā ê教室tī佗位，伊挽跤直透過--去。人講「惜花連盆，疼囝連孫」，che有影，姨婆就是chiah-nī惜in兩个查某孫。
我tiāⁿ-tiāⁿ去姨婆in兜揣阿惠--ā chhit-thô，我hām阿惠--ā同年出世，讀冊m̄ bat仝班，m̄-koh阮是上好ê朋友。伊hām我仝款lóng kah意音樂、趣味聽歌，伊去市內學gì-tah幾若年，ē-hiáu真濟外國歌，程度chiâⁿ koân，比賽koh tio̍h等，我chiok欣羨。我ē刁故意tī伊拜六拄學gì-tah煞，騎鐵馬tńg到厝ê時間去in兜，問伊今仔日學彈唱佗一條歌？若是拄好我ē-hiáu唱--ê，阿惠--ā就ē讓hō͘我唱、伊彈gì-tà伴奏。
我上愛hām阿惠--ā配合ê歌，是有日本Oo-khí-ná-oah地方語言特色ê「涙（なだ）そうそう」。Gì-tà老師kā阿惠--ā講，「涙そうそう」是目屎滴ê意思。Chit條歌leh講思念，想beh見對方soah無法度達成願望。想起過去，想著對方，目屎就親像閃爍ê soān石一直lak--落。Gì-tà老師koh講曲hām詞配kah chiâⁿ鬥搭，leh彈、leh唱ê時ài hē感情chiah ē好聽。曲我有聽--過，日語詞是阿惠--ā教我唱--ê，koh解soeh歌詞ê意思hō͘我知。
Chit條歌上尾pha hō͘我上感動，雖然我chiah國中十外歲囡仔niā-niā，無任何親情、友情iah是愛情ê掛礙，m̄-koh勻勻仔感受chit條歌beh表達ê意境，hō͘我有一種無法度形容ê稀微。
晴れ渡る日も 雨の日も
（M̄管好天時 iah是落雨日）
浮かぶあの笑顔
（不時浮現tī我頭殼內ê笑容）
思い出遠くあせても
（Tòe記憶愈離愈遠 ná來ná霧）
さみしくて 恋しくて
（只賰寂寞陪伴--我 kan-na ē-sái留戀過去）
君への想い 涙そうそう
（思念--你 我目屎滴）
会いたくて 会いたくて
（想beh見--你 想beh見--你）
君への想い 涙そうそう
（思念--你 我目屎滴）
阿惠--ā彈kah chiâⁿ好勢。我用hō͘人放sak、思念對方ê心情leh唱，阿惠--ā呵咾我唱kah真好，阮配合幾若遍，lóng無想beh結束。
姨婆惜孫，不時就下晡兩碗甜湯煮便便，iah是兩塊包仔粿liū好勢，in兩个孫放學就ē-sái食。姨婆驚阿惠--ā一chōa路騎鐵馬tùi市內tńg--來ē iau，koh繼續hām我唱hiah濟遍ê「涙そうそう」ē忝，伊就出--去，無一分鐘久koh入--來，講︰「阿文，lín阿媽leh揣--你。」哪有可能？明明我beh過--來ê時chūn，chiah看著阿媽tī籐椅頂睏ka-chōe niā-niā。M̄-koh姨婆是惜in孫chiah án-ne講，我bē kā伊ê話tu̍h破。Tùi in兜出--來，一肢跤iáu未hāⁿ過阮兜ê戶tēng，我就聽著姨婆講︰「阿惠--ā，che番薯箍湯你先食食--leh。」姨婆就是chiah-nī惜in孫。
※ ※ ※
有一工下晡時，我tng tī客廳專心寫功課，阿媽坐tī我邊--a提針線thīⁿ衫。Chit時菊--à姨婆tùi in兜過--來，chhím踏入門就一直哭。阿媽叫我夯細隻椅桌去門跤口寫功課，我m̄敢ke講話，趕緊搬椅桌。坐--落，冊iáu未掀--開，就聽著姨婆kā拆心peh腹hit款ê痛苦心情投hō͘阿媽聽。
「蘭--ā，永成hām明玉in beh搬走--ah，我beh按怎？」姨婆ná哭ná講。
「夭壽，哪ē án-ne？Siáng講--ê？」阿媽驚一tiô。
「阿金講--ê，伊笑頭笑面kā我講，阿媽，阮後個月beh搬去新厝蹛--ah。伊是講阮，m̄是lán，無我……，蘭--ā，我哪ē chiah hiau-hēng--lah……。」姨婆一直哭。
「阿金囡仔人，扮公伙仔講sńg--ê--lah，厝iáu koh勇勇、人mā蹛好好，哪tio̍h-ài搬？」阿媽想無。
「我真知阿金ê性，bē白賊，伊無細膩講--出-來，chiah講永成hām明玉交代bē-sái講，bē-sái hō͘我知，我ke問，伊就m̄講--ah。蘭--ā，in m̄ hō͘我知就是無拍算chhōa我做伙去--啊，我有夠了然，我kám ē變老孤khu̍t？蘭--ā……。」姨婆放聲哭。
「先mài哭，你暗時chiah kā in問看kám有影買新厝chiah-koh講，無定著阿金講m̄-tio̍h。」阿媽m̄知beh按怎安搭姨婆ê心。
「我chit个老母kám做kah chiah失敗？做人ta-ke kám佗位無好勢？Kám無kā孫顧hō͘好？Chit款買厝搬厝ê大代誌無beh先kah我參詳……，蘭--ā，我哪ē chiah連回，我老--ah，無效--ah，in lóng無愛--我--ah……。」姨婆哀苦哭……。
我坐tī近近ê門跤口，聽kah真清楚，soah也無心情寫功課--ah。Che kám有影？我無看著永成阿叔hām明玉阿嬸leh款家伙--啊？昨hng下晡，明玉阿嬸chiah來kā阿母借豆油tńg去炒飯niā-niā，昨暗永成阿叔仝款食飯飽hām阿爸tī厝前開講，in kám真正beh搬厝？為啥mi̍h in beh搬走？Kám講永成阿叔趁大錢換大間厝？嫌chia iap-thiap無像市內hiah鬧熱？Iah是chit-mái兩个查某囝大漢，lóng免姨婆āiⁿ tī kha-chiah-phiaⁿ、免kā換尿chū仔，無koh需要姨婆tàu跤手，in就想beh離開？
我kā功課囥--leh，偷偷仔去揣阿惠--ā問一下確實。
「阿惠--ā，lín beh搬厝？」Tng-leh練gì-tà ê阿惠--ā手停--落-來。
「無……無--啊……哪有，聽啥人講--ê？」阿惠--ā細聲仔應。
「Lín阿媽tī阮兜leh哭，講hō͘阮阿媽聽--ê。阿惠--ā，lán若是好朋友，你就kā我講。」阿惠--ā想--一-下，吐一口khùi，tìm頭。
「是真--ê。後個月初9 beh入厝。」阿惠--ā頭lê-lê。
「賰無一個月？搬去佗？」我緊koh問。
「水頭仔hit爿。騎鐵馬真遠，hō͘大人騎oo-tóo-bái載khah緊。」阿惠--ā細聲仔應。
「水頭仔？真遠--neh，lán chia水尾，ài過市內chiah ē到水頭仔hit爿，lín阿爸阿母哪ē厝買kah hiah遠--去？Lín阿媽--leh？Kám有同齊去？」阿惠--ā搖頭，kā頭tàm--落，m̄敢看--我。
我hām阿惠--ā做伙大漢，同齊sńg，比學校同窗koh-khah有話講，伊beh搬走soah無hō͘我知，mā無beh kā in阿媽chhōa--去，哪ē án-ne就beh離開？我真艱苦心，替我家己hām姨婆艱苦心……。
我tùi門牌號43號邊--a ê通巷入--去，oat倒爿行tùi chit排厝ê後壁郊，khû tī阮兜後尾門ê門跤口邊--a，無hō͘阿媽hām姨婆發現。想著可憐ê姨婆tú-chiah入來阮兜ê時chūn，hiah-nī悲傷koh流目屎，想著伊照顧囝兒序細用心koh周至，想著永成阿叔無beh chhōa伊去新厝做伙蹛，想著伊以後飯桌頂kan-na一副碗箸ê孤單生活……，我雙手tī胸坎前kā家己攬tiâu-tiâu，目屎一直輾，滴bē煞。
我真驚，kám ē有一工，阿爸阿母ē kah永成阿叔in翁仔某仝款，kā我像姨婆án-ne放--leh做in走？緊想看家己過去kám有卸阿爸阿母ê面子？Kám有hō͘ in無歡喜？Kám有做啥mih m̄-tio̍h ê代誌hō͘ in想beh放sak--我、無愛--我？我一定ài做乖囝，hō͘阿爸阿母一直kā我惜命命。目屎拭拭--leh，tńg去繼續寫功課。我ài比以早koh-khah認真讀冊，阿爸阿母就ē koh-khah愛--我，一直留tī我ê身軀邊。
※ ※ ※
拜六，永成阿叔hām明玉阿嬸開始tī in厝--裡款家伙，kan-na收in翁仔某kah兩个囡仔ê mi̍h件，電視、冰櫥、洗衫機hia-ê大項mi̍h件留--leh，hō͘菊--à姨婆繼續使用。永成阿叔講in搬去水頭仔新厝離khang-khòe場khah近，暗時加班煞，beh tńg厝歇睏khah緊。考慮姨婆hām阿媽感情好kah無tè比，hō͘ in兩人繼續蹛sio隔壁khah有伴。Koh講姨婆規世人lóng蹛chit庄khah熟sāi，大漢後生榮--ā mā蹛chia thang tàu看頭顧尾，若是去水頭仔，新所在ē連講話ê對象to無。就án-ne，永成阿叔替姨婆決定繼續蹛39號，伊chhōa某囝去蹛水頭仔。
連sòa幾若工，永成阿叔hām明玉阿嬸lóng kā公司請假處理搬厝ê代誌。便若in leh款家伙，姨婆就無愛踮厝--裡，伊ē來阮兜，固定坐阿媽邊--a hit位，恬恬神神m̄講話，bē輸是hō͘伊感覺著小妹iáu tī身軀邊，iáu有親人無放sak家己就好。我看ē出來伊beh哭無目屎，應該是目屎前一暝就流ta--ah，目箍腫kah ná拄炊好ê膨包仔粿，beh哪有liōng-siōng目屎thang好koh流？
初9過--去，永成阿叔in chiâⁿ實搬走--ah，39號賰姨婆一个人蹛，厝看--起-來變kah lòng-khòng闊，gì-tà聲無--去，規工恬chih-chih。姨婆chit-mái m̄免照時買菜煮三頓，也變做無啥愛出門，連隔壁阮兜是in小妹ê厝mā貧惰過--來。阿媽叫我去招姨婆來開講，我招伊bē行；阿媽去in兜，mā hō͘姨婆趕趕tńg--來，伊講忝忝無想beh講話，tī厝看電視就好。我hām阿媽lóng知，伊不時leh流目屎，電視哪看ē清楚？實際上是伊去hō͘電視看--去，tiāⁿ-tiāⁿ失神kah bē記得kā電視禁掉就入去房間bih規晡久。
永成阿叔in搬走一個月，姨婆ê大漢後生榮--ā看bē做--得，驚姨婆致著鬱卒症，就硬chhōa姨婆去in兜蹛。講實--ê，姨婆ê三个後生早就兄弟仔分家、公媽隨人chhāi，伊選擇hām ban仔囝永成做伙蹛，kā chit个上疼惜ê後生鬥chhōa囡仔、料理三頓、洗衫仔褲、整理厝內，m̄-koh榮--ā阿伯hām霞--ā阿姆翁仔某對姨婆iáu是真有心、真有孝，che阮庄--裡ê序大自來to lóng有看--著。過去姨婆欠啥mi̍h件，講--一-聲，榮--ā阿伯就去市內買，隨送來39號hō͘姨婆；交代啥代誌，霞--ā阿姆隨去辦，無leh囥隔暝--ê。In兩个囝阿坤hām阿俊mā真乖，對姨婆真尊敬。總--是，koh-khah按怎比，tī姨婆心目中in iáu是比bē過進前做伙蹛、伊上惜ê ban仔囝永成kah兩个查某孫阿惠--ā hām阿金。
